廣澤文化
狄考文眼光遠大,學識淵博,可算是曠世奇才,是神給中國教會的極大恩賜。他編寫的官話課本(A Course of Mandarin Lessons Based on Idiom),是當時洋人學漢語的必備經典。此外,還有:要理問答,教會名目並會例,英文神字解,談講之法,得道途徑等,並修訂天路歷程;又編寫筆算數學,代數備旨,形學備旨,振興實業,理化實驗,電學全書,電氣鍍金,測繪全書,微積分習題等。他還組織了赫士等人編寫出:對數表,聲學揭要,光學撮要,天文揭要,天文初階,是非學體要(邏輯學),以及救世略說,使徒史記等神學專著計二十四種;丁韙良編譯社會經濟學;狄並指導學生就隨堂講授筆記,編寫了力學,數學,幾何,許多種課本,是明代天主教士自西方來華之後,在翻譯學術上的大貢獻;後由商務印書館等大書局出版,嘉惠華人學子二三代之久。以後,赫士利用文會館的印刷設備,創刊了山東第一份報紙:山東時報。(1890年)
在登州,創始於1864年,文會館於1882年(光緒八年)正式成為大學。以後,1886年,首屆有三名畢業生。1872年,李鴻章奏請清廷派遣幼童一百二十名赴美留學,才有第一批留學生三十三名啟程。可見狄考文的遠見,和他關愛華人的心。特別是在艱辛開拓的時期,狄考文夫婦一生沒有子女,拿出自己有限的薪給,銖積寸累,用於辦學;狄夫人之妹,也變賣父母遺產相助,並徵集美國信徒捐款,勉可維持學校開支,及供學生的費用;後來情形才有所改善。據說,登州的民國名將吳佩孚將軍,早年也曾在校就讀過。袁世凱的立身行事,不盡可以稱道;但此公的識略英明遠見,很少可以置辯,甚至比一般宗教人高明得多。袁在宋慶將軍麾下任軍頭的時候,駐在登州;其修理養護軍械的技工,有的是狄考文訓練出來的,技藝精到。袁項城見果知樹,讚賞之餘,親去文會館參觀,對於狄考文和赫士諸人,大為欽服,曲意結交利用。
1898年(光緒二十四年),清廷就官書局原址,設立“京師大學堂",比文會館遲了達十六年之久。由於文會館的辦學認真,聲譽遠播,聘當時辦同文館的丁韙良為總教習(教務長),並授權他選聘文會館畢業生八人任數,理,化教習(教授),文會館畢業生于志聖為漢學教習。狀元孫家鼐為館主(校長)。這是北京大學的原型。可見文會館的重要地位。
速成大學第一名
1901年,慈禧太后於八國聯軍攻破北京之時,化裝農婦逃難“西狩"。在和約還未議定,也尚未回鑾,即下詔變法;繼更頒諭各省興辦大學。文會館也正因義和團亂停辦,遷濰縣的校舍,興建尚需時日;便應山東巡撫袁世凱的懇請,由當時文會館校長赫士曲尊下就山東大學總教習,率領文會館美籍教習四人,華人教習張豐年等九人,都是早期畢業生;並簡選新畢業生八人,及漢學教習二人,作為教授團骨幹,包括數學,物理,化學,天文,地理,地質各科系。至於章程條規,以至經費開支,編制預算,無一不是依就文會館規畫,依樣胡盧;連課本,教材,教學方法,儀器設備,都是沿用文會館成章。至於校長唐紹儀,不過挂名而已,根本不懂,也未參與辦學的實際事務。因此,山東大學的成立,創下了教育史上的速成奇蹟:只籌備了一個月,就於當年十月間在濟南正式開學!自然成為中國省辦的第一所大學。
開學既成,袁世凱立即奏報。好大喜功的慈禧太后見奏大喜,在十月十五日,頒諭全國各省:“立即仿照舉辦,毋許宕延!"上諭所到,各省紛紛仿效山東辦學經驗,爭來羅致文會館畢業生為教習。於是,京師大學堂之外,全國各省(除貴州)的大學堂;工,農,師範學堂;上海,天津等地官辦的格致院(科學院),南洋公學,北洋師範,江南大學等,以至保定武備學堂及師範學堂,奉天,雲南講武堂等,都聘有文會館的畢業生。至於教會大學中,有文會館畢業生任教的更佔多數,其中如:張豐年在聖約翰大學任數理及天文學教授,成績卓著,甚為學生所敬愛。但各省大學需要師資太多,文會館畢業生數額有限,窮於應付,後來連肄業生也被延致。因此,對於清末及民國初年,中國教育體制的建立,文會館貢獻很大。
影響及檢討
慈禧太后傳諭嘉獎袁世凱及赫士博士;並授命赫士為清廷制訂全國的辦學規畫,方針,政策,及各項規章制度,包括星期日休假制度,頒詔全國奉行。反教反洋的慈禧太后,竟然頒雙龍勛章給正統基督教信仰的赫士博士。從文會館到廣文大學,從登州到濰縣,狄考文,赫士等宣教士先賢的影響力,實不限於山東一隅。不過,狄考文建校的宗旨,是為了要造就中國的基督徒和教會領袖,所以不教授英文;畢業生的第一選擇,是作教牧,其次是教育;從政與工商業,則是又次的考慮,由此可見學校宗旨的正確。畢業生中有在國內傳福音最廣的丁立美牧師(1892年畢業,再入神學院深造),工作大有能力,有“知識分子使徒",“中國慕迪"等美稱;在華人教會神學界影響最深遠的賈玉銘牧師(1901年畢業);而於1911年畢業的滕景瑞(祥五),則是滕近輝牧師的先尊翁。這些是部分豐美的碩果。老一輩的基督徒常說,山東出了許多屬靈偉人,飲水思源,其根源實在於廣文大學所栽培的人才。
進入民國以後,大學開設多起來,自然是只重數量,而不注重信仰和品德,正像開闢了園囿,任由嘉禾莠草並長。而國人以大為尚,廣文的直接影響力,就不再那麼明顯了;而且由於當初狄考文不教英文的決定,畢業生出國深造的不多,也就少有影響下一代知識分子的教育人才。再經過兩次大戰之後,更由黯淡而衰微。
廣文由盛而衰的原因,部分是由於“地利":校址不是設在像北京,上海的通都大邑,學生的來源較細。復由於國人重利,大學校園成為商業化,學生或想走買辦路線,或期望“學而優則仕",廣文當然不是發財和升官最理想的橋。而在“人和"方面,教育成為政權的一部分,多由南方官僚統制,不僅對教會沒有良好印象,且間歇的反教;而廣文的思想傳統,是不想多政治牽纏。同時,繼起的領導人,沒有注意到儲備華人師資,派畢業生出國深造;而有力的教師領袖,如路思義等,又轉到燕京等別的大學去了。
更不幸的是,當時西方教會有“自由主義"(新派)問題,起於“啟明運動",侵入校園。正統保守信仰的人,則以為純正信仰和知識是相對的,而放棄學術和神學院,發起“聖經學校"運動。而敬虔主義者,則置身事外,只顧超然屬靈,自鳴清高。反自由主義,也連帶反知識,忘記了教會與學校結合的傳統,把高等教育拱手讓敵,給新派霸佔。於是,信徒以為知識是反福音信仰的壞東西,必須反對;這種倒果為因的想法,是錯誤的邏輯,不知警覺失去校園的失策,為害教會更大。
十九世紀末葉,在華宣教士團之間,有“李提摩太路線"與“戴德生路線"之爭分。“李"是注重介紹西洋文化,以爭取士大夫階級,不惜同中國文化宗教妥協;甚至主張“萬法一理",“萬善同歸",以基督聖道與儒,釋,道雜合,用“主禱文"作結;其特點是關心社會災苦,於中國現代化有貢獻。“戴"則以傳福音引人歸信基督為主,初等教育和醫藥為輔,並不主張發展大規模的教育,醫藥等社會事業。以當時人力物力所限,可能有其不得不爾的原因;此雖然對於上流階級缺乏大的影響,對福音廣傳,則一時效益頗大。但似不足成為取法的成規和準則,或甚麼“路線",更不是沒有變進的可能。
可惜,有人把福音弄成“單行道",以為同工必須同等,把不論甚麼特殊恩賜的人,一律“下放"到窮鄉僻壤,以苦行標榜奉獻犧牲,而不肯安排到高等教育事工。雖然在基本訓練上受苦是應該的,但矯枉過正,則違反肢體功能的原則。其實,這種“不歸於楊,則歸於墨"的二分法,並沒有多大道理;絕不應該忽略第三路線,就是“狄考文模式"。狄考文,赫士等人,從不忽略福音基要信仰,卻有遠見,並注重教育,且致力譯經,辦神學教育,為中國教會立下純正信仰,是堅實的萬世根基;郭顯德,路思義等人,則注意社會關懷,有口皆碑。也就約在同時,興起了“獨立教會"風氣,是受敬虔主義的影響。敬虔本來是好的;但過於閉關自守,則成為問題。要問:“獨立"是向誰獨立?當然,不能向神獨立,只能孤立;遇到強的領袖,發展成山頭主義,以人為中心;弱者則無以自立。孤立無力,變成事事倚賴:用別人譯的聖經,別人寫的聖詩,在別人的學校受教育,或甘心受無神反教的教育,病了還得進入別人的醫院,受醫藥照料。哪能算是獨立?結果,徒唱高調作不成事,讓教育被不信者控制,把信徒子弟,造就成忠實的“占尼撒理"(Janissary或Yani ceri,是鄂圖曼帝國,把基督徒年輕的孩子,造就成回教徒,用來反基督教,以至殺死他們的父母),何等可哀!
早在1877年,狄考文就揭示基督教興學的五大要點:第一,造就可靠的傳道人才。第二,供給基督教教學師資並可藉他們將西方較優良的教育,介紹中國。第三,裝備人才介紹西方文化的科學和藝術給中國。第四,教育是進入上層階級的最佳門徑。第五,教育能使中國教會有自立能力,並使中國教會防止迷信侵入,且抗拒教外教育界懷疑主義者的攻擊。這番有道有理的話,確是真知灼見,到今天仍然合宜。最後,他說:“為求達成最佳果效,各傳教會必須分工合作,興辦學校。"這對於現代聖徒,仍有其啟發意義。我們不能希望不信和反道的人,為我們培養下代人才,興旺福音,狄考文模式,也正表現出其加爾文歸正宗的理想:傳揚福音聖道,並完成教會的文化使命;個人得救,道化文化。
2004年9月19日
選自:金燈臺翼報www.ebaomonthly.com